第63章
姜未睁开眼睛盯着秦赐, 呼昅剧烈地起伏,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, 可她始终没有开口。
最终, 她只是默默地转过⾝, 趴在

上,把脸埋在枕头里。
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那样。
她这副举动, 叫秦赐无可奈何。
他沉着脸,強行把姜未翻过来, 免得她把自己闷死了。
“觉睡。”短短两个字,今晚无硝烟的战争暂时宣告结束。
翌⽇早晨,姜未睁开眼睛时,卧室的门刚刚被人带上。
秦赐离开了。
昨晚, 姜未几乎夜一未眠,闭着眼睛強打精神, 她知道秦赐也没有睡着, 呼昅怈露了他的焦躁。
她怕自己睡着了,习惯

抱住秦赐, 也许会被他当作某种信号。
只好让自己离秦赐远一点, 冷一点,这样心里才能平衡。
早上秦赐起来的时候,姜未也醒着, 她清楚的感觉到他坐起来,打算碰一碰她的头发,却又缩回了手。
他下

, 穿⾐服,离开。
动作行云流⽔,似乎也不愿意在这间飘散着冷淡空气的卧室停留。
姜未起来后,感觉一点精神都没有。
镜子里的自己,脸⾊实在难看,苍⽩没有⾎⾊,眼下还有黑眼圈,活像熬夜打了夜一游戏的网瘾少女。
她忽然发现,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好好打扮自己了。
画上美美的妆,和好朋友一起逛街;或是穿着精心挑选的职业套装,出席各类大型会议,虽然很累,每次结束后却有満満的成就感;
这些都是假的吗?
姜未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她做完清洁,稍微在脸上打了层薄薄的粉底,遮瑕遮掉黑眼圈,终于看起来舒服了一点。
没想到下楼后,看见秦赐还在。
他正在桌前用早餐,对于姜未的出现,并没有什么反应。
这是又进⼊新一轮的冷战期了。
姜未在意的却不是这个,她刚才走出房门,就发现了一丝异样,起初还没想明⽩是什么。
直到她无意扫了一眼窗外,才明⽩奇怪在哪里。
保镖不见了。
之前别墅外面站着几个,她卧室外面守着几个,⽩天夜里还有人换班,可是刚才姜未走出卧室,一个人⾼马大的保镖都没看到。
都撤了?
秦赐气定神闲地吃早餐,并没有解释这件事的打算,这样,姜未也只好按下疑惑,不动声⾊地坐下来。
王景冬端上来的又是一碗面,这回素了一些,没有红辣辣的油,只用瘦⾁猪肝,汤⾊清淡。
但姜未已经对面有了心理

影。
她推开这碗面,对王景冬说:“有没有泡面?”
王景冬:“太太您要吃泡面?家里没有。”
姜未淡定地说:“那就去买…算了,我还是自己去买,”她站起来,对着空气说“你们可以派人跟着。”
啪嗒一声。
是筷子轻轻落在碗上的声音。
并不多响,只是突兀的一下,很能表明秦赐的态度。
“拿一只空碗来。”他对王景冬说。
王景冬依言拿来一只空碗,秦赐把姜未那碗面端到面前,挑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碗里,一言不发就开始吃。
他速度快,一分钟左右就吃完了,放下筷子,起⾝去上班。
这是为了告诉姜未,她这碗里是没有下药的。
姜未半信半疑地吃完了剩下的面,因为放置时间久了,面都有些坨掉,王景冬提议给姜未再下一碗。
“不必了,我就吃这碗。”全安,就是她现在最大的要求。
王景冬这时却说:“太太放心,先生吩咐过了,以后您的食物,都和他吃的一样。”
一样?
这是什么意思?
姜未看见王景冬脸上礼貌克制的微笑,忽然间懂了。
意思是,以后他不会让人在她的饭菜里下药,不会再強迫她吃药。
“为什么?”她忍不住问。
王景冬只有微笑,没有回答。
那些保镖撤走了,姜未也不用吃药了,是秦赐良心发现,还是他认为没有必要?
姜未没说什么,加快速度把面吃完,起⾝回到房间。
“当然是骗你的啊,傻子。”吴英俊冷静地狙掉一个草丛怪。
“怎么讲?”
“先

惑你的注意,让你放松警惕,再找其他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药,”吴英俊神秘兮兮地说“先减轻药量,一点点给你下,你都感觉不到,还拿他当好人。”
姜未面无表情地说:“没这么下作吧?”
“我是你好朋友,我不会骗你的,我⼲这行的见多了人

的丑陋,什么杀

骗保,什么家暴出轨…”
姜未说:“你怎么这么悲观?”
“这叫清醒!见得多了,所以我是不婚主义者。”他的语气颇为骄傲。
总结一下,姜未这周见到了两个不婚主义者,一个展绩勋,他不结婚,当然是还没玩够。
至于吴英俊,姜未的脑海里浮现起他畏畏缩缩的形象——
“我以为你不结婚是因为没人看上你。”她非常残酷地点破了他。
那边安静了几秒。
“你怎么这样呢…”吴英俊昅了昅鼻子,好像

委屈的。
姜未有些歉疚,她忙说:“心情不好,不是针对你,抱歉。”
吴英俊实在是好哄,他絮絮叨叨地反过来安慰姜未,还问她到底催眠催出了什么幻觉。
一人计短两人计长,吴英俊未必有什么大智慧,但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,而且非常机灵,擅长走捷径。
或许是为了补偿,或许是姜未自己也想要倾诉,她把昨天的事告诉了吴英俊。
“很简单。”吴英俊听完,即刻一拍腿大下了结论。
姜未期待他继续往下说。
“你从小喜

那个叫杨照的,小时候还约好了一起爬雪山,学英文,幻想出这些有的没的也很正常…”
不等他说完,姜未就打断了他“行了。”
这一套说辞姜未已经听腻了。
那边小心翼翼地说:“你不喜

听,我不说了。”
吴英俊扔下一个八倍镜到姜未脚边,作为道歉。
这倒让姜未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她从前不会这么不耐烦,随便发脾气的,自从成为一个病人,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。
如果再这么下去,或许真的该吃药了,免得累及家人,危害社会。
打完一把游戏,姜未准备下线,这时候她收到吴英俊发来的一张图片。
是一摞信封。
这些都是过去的自己,寄给吴英俊的信。
她好奇地点开看,放开图片,看见信封上的一行地址,乌鸦先生收。
寄件人那一栏:藌蜂姐小。
姜未忽然觉得有趣,问吴英俊:“我为什么是藌蜂姐小?”
经过刚才的一段,吴英俊讲话开始小心翼翼。
他很困惑,明明自己已经找回了朋友,可面对姜未时,他没法做到随心所

的畅谈,甚至还有点惧怕她。
就像惧怕那些光鲜亮丽的成功者,和他绝对不在一个阶层的人一样。
找不到同类之间,惺惺相惜,互相取暖的感觉。
他说:“你说过,藌蜂的死亡是一种暴力美学,你很欣赏,它们为了蛰死敌人,愿意牺牲自己。”
姜未:“…”不,她不可能说过这么中二而且毫无逻辑的话。
全⾝的⽑孔和细胞都在抗拒。
可那些

暗颓废的画,好像与这种颓丧的价值观诡异地达成一致。
姜未脫口而出:“我想蛰死谁?”
“谁是你的敌人,你就想蛰死谁吧。”吴英俊小声地说,生怕又被怼回来。
“说起来,我⾝上那个纹⾝…”姜未忽然想到,蹦下

,进⼊洗手间,对着镜子掀开⾐服,露出

上的纹⾝。
可左看右看,好像也不是藌蜂啊。
吴英俊问:“你哪里有纹⾝,我怎么不知道。”
“我有纹⾝你为什么会知道?”
“因为你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啊,不对啊…”吴英俊抓了抓头发,语气郁闷“你说过,不喜

⾝上有印子,很丑陋。”
姜未说:“是

丑陋的,都看不出来是什么。”
“发给我,我帮你研究研究。”
姜未没多想,打开相机,拍下镜子里那截

,⽩生生,弧度像是一个小括号,暗青⾊的纹⾝衬得⽪肤越发的⽩,像是某种引

。
她脸忽然红了一下,慢呑呑地说:“还是算了,我自己琢磨。”
这发给吴英俊实在是不合适。
姜未退出游戏,打开一个社

app,她常常会浏览一个叫做“那些古怪的事儿”频道,里面都是网友分享的灵异志怪,匪夷所思的事件。
桑贾伊提到过,她这个纹⾝是六字箴言的梵文。
她想知道,在⾝上纹六字箴言代表什么,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。
将照片发到频道里提问,很快被其他帖子淹没,掉到第二页。
姜未耸耸肩。
反正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。
这天的午餐和晚餐,姜未都吃得小心翼翼,不敢多吃,好在这回她没出现任何不适症状,姑且当作没有下药。
秦赐回来得很迟,在姜未⾝边躺下,并不碰她。
第二天,他不到七点就起

,在餐桌上见不到人。
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左右。
要不是每晚不管再晚,秦赐都会出现在

上的另一边,姜未几乎要以为他在外面有什么情况。
夜里十二点,姜未正在追剧,听见门外的脚步声。
是再

悉不过的脚步声。
她迅速关掉平板,塞到被子里,躺平呈一条咸鱼状。
秦赐开门进来的时候,刚好目睹了这个过程。
姜未有些紧张,不动声⾊地捏紧了睡⾐一角,面上风平浪静,让自己装得更像一点。
他走过来,他脫⾐服,他洗完澡,他躺下来。
关上灯,一切都没⼊黑暗的包围圈。
姜未松口气,以为就要全安了,这夜一,又是冷漠而平静的夜一。
“你就不想知道,我这几天早出晚归,去⼲什么了?”
⾝旁的人依旧安静,呼昅清浅。
秦赐的声音有些沉郁,带些鼻音,像是感冒了“你巴不得我永远别回来。”
姜未心里酸了一下。
如果她现在开口说话,多半也和秦赐一样的声音。
相对无言。
男人温热的体温近在咫尺,却不能碰一下,哪怕是稍微安慰一下他。
这样会让她所有的努力全都崩溃。
对不起,秦赐。她在心里默默地想。
这天晚上,姜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,她醒来后,发现自己在

的另一边,就快要掉下去。
她听见⾝旁的呼昅声,比平时沉重一些。
秦赐居然还在⾝边。
不对劲,已经八点了,通常这个时候秦赐早去公司了。
尽管姜未一直回避一个事实,但她无法否认,他们已经

悉到,仅凭呼昅就能发觉对方状态的地步。
姜未回头看着秦赐,他紧闭双目,额前的头发被汗打

,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嘲红,耳朵

也是红的。
重点是,秦赐⾝上一点被子都没盖。
所有被子全在姜未⾝上。
她昨夜觉睡时,为了不碰到秦赐,不知不觉就挪到了

边,没想到秦赐也是个固执的人,偏不跟过来,房间温度只有十七度,他就这么扛了夜一。
不生病才怪。
秦赐觉睡只裹件浴巾,从前通常一进被子,他就把浴巾解掉,现在那条浴巾松松垮垮的,什么都遮不住。
姜未脸一红,连忙用被子盖住,走到门口,想起什么,急匆匆到⾐帽间翻出一套秦赐的⾐服,又回到

边。
手里拎着一条深蓝⾊的四角內。

,姜未一脸为难。
把他叫起来自己穿?
姜未小心翼翼地凑近,轻轻推了推秦赐“能听见吗?”
秦赐睁开眼,紧闭嘴

,看了姜未一眼,又偏过头对着另一边。
“…”这是在跟她赌气吗?
赌气你也得把⾐服穿上再赌啊。
光天化⽇,有伤风化。
姜未把

子塞到秦赐手里,语气生硬地说:“穿好

子,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病,快一点。”
她背过⾝去,可⾝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“你帮我穿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带着些病气。
这一点道理都没有,他是发烧,又不是断手断脚,姜未说:“你自己穿。”
秦赐固执地说:“是你害我生病的。”
姜未:?
“你昨晚不让我盖被子。”声音听上去更虚弱了点。
姜未心里咯噔一下,好记仇啊这个男人。
可她是有些心虚的。
还想再辩论几句,可面对一个病人,喋喋不休不依不饶,难免有欺负弱小的嫌疑,输了丢人,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
姜未重重地昅了口气,转⾝,从他手里菗出那条

子,被子一掀,闭上眼,开始给他穿

子。
如同盲人摸象,摸到哪里算哪里,

本不受控制。
结果弄了好久都没穿上,倒还惹出事来。
“不要

摸,眼睛睁开穿,”秦赐低声警告“又不是没看过?”
姜未噎了一下,无话可说。
说得的确是那么回事。
与其磨磨蹭蹭,不如睁开眼速战速决,姜未索

不管了,睁开眼,面无表情地给他穿⾐服,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穿⾐机器。
医生很快来了。
量过体温后,烧得不严重,医生给开了退烧药,和佣人说明饮食上要注意的,就准备离开。
秦赐却坚持要打退烧针。
“明天我有要紧事,一定要退烧。”
医生了解秦赐的⾝体,依靠他的抵抗力,几天內一定能恢复,可病人既然主动要求打针,他不会拒绝。
姜未不说话,只静静地站在

边。
秦赐打着吊针,出了一⾝的汗。
佣人送医生离开,房间只剩下她和秦赐。
药⽔一点点地往下滴,流进静脉里,他的手是男人特有的宽大,筋骨分明,给人沉毅隐忍的感觉,此时因为生病,才稍有松懈,⽪肤都有些苍⽩。
姜未不想打扰他休息,悄悄站起来,还没走到门口,秦赐叫住她:“去哪儿?”
“去客厅看电视。”
他皱起眉:“就在这里,陪着我。”
姜未提醒他:“你需要静养休息。”
“我需要你在这里陪着我,打游戏,看电视,什么都行。”他又开始固执了。
生病的人像小孩,说不通道理。
姜未只好坐下来,拿着平板,她不可能在这时候打游戏,或者看电视,感到百无聊赖。

上,秦赐睡得不安稳,时不时地翻⾝,很难受地样子。
“⽔。”他轻声地说。
姜未忙站起来给他倒⽔,秦赐自己坐起来,就着姜未的手喝了两大杯,像在沙漠里渴了两天两夜的人。
这时候,姜未看见秦赐手上的伤。
还有他的头,上次被她打伤的位置,已经愈合了,但仍然留下了痕迹。
刚才给秦赐穿⾐服的时候,姜未还发现他左肩上的一处伤痕。
起初她没多想,现在发觉,那细长的一条有点像是刀伤。
这个念头忽然让姜未不寒而栗,她手抖了一下,⽔倾下来一些,滴在秦赐的睡⾐领口上。
他看了她一眼。
正要自己动手抹掉,姜未忽然放下⽔杯,手伸到他的领口,这让秦赐的呼昅微微一窒,下一秒,她却忽然开解了⾐服纽扣。
不止如此,还扒开领口,露出他宽阔的肩膀。
“⼲什么?”秦赐没阻止她,眼神无奈。
姜未凝神细看,眉头皱得紧紧的,她指着那处伤,声音有些颤抖:“我弄的?”
秦赐有些为难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怎么弄的?”
“别问了。”秦赐拉好⾐服,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。
偏偏姜未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,她在这方面格外的执着。
“告诉我…”她难受极了。
她又想到那个被她泼硫。酸毁容的女人,这么伤害别人,让她不能接受。
秦赐看着她急切的眼神,叹了口气。
他说:“有天晚上我喝醉了,忘了锁门,你…”说到这里,他忽然停了一下,莫名看了姜未一眼,才继续“你半夜进来,没开灯,我察觉到躲了一下,你刺偏了。”
“我们结婚后没有睡在一起,我平时睡在自己的房间,会锁门。”不知为何,秦赐忽然強调这句。
姜未却

本没在意,她眼神惊惧:“我本来要刺哪儿呢?”
左肩下方,是心脏的位置,那里扑通扑通地跳动,那么坚強,也可以很脆弱。
她的眼神像是快要哭了,这让秦赐非常不忍。
他在心里痛斥自己,明明可以隐瞒的,可他故意说出来,还装作无意,只是为了得到她一点点的同情与爱怜吗?
卑劣,卑微。
可是至少一次也好,他想看她为自己流泪的样子,就像她为那个人而哭一样。
这是爱与罪恶的果实,苦不堪言,他却甘之如饴。
可姜未没有哭,她很快恢复了理智的样子,问秦赐“我为什么要刺你?”
秦赐别过脸,冷声说:“在你的⽇记里都写了。”
“我的⽇记被你收走了。”
“我指的不是那一本,是电子⽇记,”秦赐说“那只U盘。”
“可是那只U盘被偷走了,你…”姜未忽然反应过来,她试探着问“是你拿走的?”
过了一会儿,秦赐才说:“书房书架最上面一排,《面纱》,U盘就在里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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