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识破
轿子绕了一个大弯,邢氏由后门进府。没顾得上先回自己的屋子歇会,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怡然院。
前次因为芊娘的事情,老夫人的⾝体就有些不好。此次柳家登门,更是雪上加霜,直接就倒在

上,起不了⾝。
傅万程和傅万里两兄弟都在,屋里的气氛低沉得庒人。卫氏忿忿地看着自己的丈夫,恨他狠心要把珍姐儿嫁给柳家。傅万里一脸不赞同地头摇,暗道大哥糊涂。
邢氏一进內室,带着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。快速地扫过几人,几人脸⾊都不虞。婆⺟躺在

上,面⾊腊⻩,双眼紧闭,头上扎着红绸。
她扑到

边,急切地问“娘,您这是怎么了?”
傅老夫人缓缓地睁开眼,看着她,眼睛先是一亮,然后又变灰暗。
“你回来了,芳姐儿可好?”她有气无力地问着,像是突然之间老了五六岁。
“娘,芳姐儿…”大房的人在,邢氏不太敢说实话,含糊地道:“娘莫要担心她,她自己心里有数。”
傅老夫人闻言,以为她报喜不报忧,想着芳姐儿在王府必是病得不轻。哀伤地重新闭上眼睛,一滴眼睛从紧闭的眼角滑落,顺着⽪肤的皱褶流下。
一会儿,她睁开眼,眼神从未有过的决绝。示意邢氏把她扶起来,邢氏和沈婆子一起,搬抬动她的⾝体,靠坐在

头,背后垫个软枕。
“当断不断,必受其

。今⽇你们都在,我就索

把家分了。老大主意正,娘说不动你,你愿意把珍姐儿嫁进柳家,那是你的事情,莫要连累你弟弟的名声。二老啊,娘对不住你们,这家里的产业按理来说,大部分是大房的,都是祖宗定的规矩,娘无能为力。但娘的体己,是可以自己作主的,留下二成做为珍姐儿的嫁妆,其余的你都带走。”
“娘!”卫氏顾不得伤心,惊叫起来“您的东西芳姐儿出嫁时带走一半,怎么轮到珍姐儿,就只有余下的二成。珍姐儿可是您的嫡长孙女。”
“嫡长孙女?老大有把珍姐儿当嫡长孙女吗?一个商户人家的平

,他都能看得上,还不知一个庶女嫁得体面。老大媳妇,你说,珍姐儿的嫁妆能和芳姐儿比吗?芳姐儿嫁的可是堂堂王爷…咳…”
老夫人说得又急又气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“娘,您慢些说。”邢氏替她抚着

口,伸手接过沈婆子递过来的⽔,喂了她一口。
卫氏看不得邢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,怨恨地看一眼自己的丈夫,捂着脸哭起来“我们珍姐儿真是命苦啊,爹不疼,祖⺟也不爱。明明是嫡长孙女,亲爹狠心要把她嫁进商户,亲祖⺟不爱,连嫁妆都比堂妹少八成。”
傅老夫人气得头发昏,直翻⽩眼,伸手指着她,哆嗦了半天,咬着牙道:“我…还没死,你哭什么丧?给我滚…”
“娘…”
“滚…咳咳…”
傅老夫人是真的生气,要不是大儿媳妇由着珍姐儿的

子,盯着裴家不放。哪会有这么多的事情,珍姐儿要是安安心心的嫁进左府,她就不信,左府还能有由头娶平

?
偏生弄出恁多事情,害得几个孙女儿的亲事,没有一个顺心的。她越想着,悲从中来。姑娘家自小养到大,都是金贵的,怎么一个二个婚事多舛,都不如意。
她咳个不停,邢氏忙替她按抚

口,卫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內室,不甘心真的走人,守在外间,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“好了。”傅老夫人深昅几口气,抓着邢氏的手“娘知道你和二老都是孝顺的,本想着,等把这个年一过…才让你们搬出去。现在看来,宜早不宜迟,免得横生枝节。你们连夜收拾收拾…明天就搬吧。”
“娘,儿子不孝,让您

心。”傅万里上前,和邢氏一边。
傅成程的脸⾊十分难看,娘是越发的偏心了。以前就是因为自己是长子,娘常常耳提面命要自己爱护弟弟。看着弟弟能在娘面前撒娇,而自己则是永远做不完的功课。
后来二弟外放,娘隔三岔五送东西去五溪县。但凡是珍姐儿有的东西,都不会少了芳姐儿的一份。现在怕连累二房的名声,竟连夜分家。也好,等他以后攀上国师飞⻩腾达,有的是二房后悔的时候。
“娘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别看柳家现在势不显。等将来国师…⾝价定会⽔涨船⾼。柳公子前头的那位发

,不过是个商户女,哪里比得过珍姐儿。珍姐家嫁过去,柳家还不得供着…”
“大哥,国师大人要真有那心,何必扶持元氏登基?”
傅万程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,笃定地道:“那是因为国师一直未曾成家,说不定就是在等福星降世。”
“大哥这话又说错了,福星不是当今皇后娘娘吗?怎么变成国师夫人?”
“骗陛下的把戏而已。”
“咳…老大,我们不拦你的前程,柳家人还堵在门口,你要同意娘管不了。”傅老夫人看出大儿子心意已决,多说无益。
谁家提亲不是结秦晋之好,礼尚往来。像柳家这样胡搅蛮

的行事,简直连市井小民都不如。
这样的亲家,谁结谁糟心。
“二老,你们俩口子明天搬家时,娘和你们一起走。”
傅老夫人话一出口,傅万程“呼”地站起来“娘,您这是要置儿子于不孝,您叫天下人如何看儿子?”
“你还怕人看笑话,你和柳家结亲,就是天大的笑话。正头娘子还自罢了,偏是个平

。平

这玩意儿,说得好听些,是嫡

,其实不过是侧室…咳…”
“好,娘既然看不上儿子,儿子就不在这碍眼。”傅万程说着,气呼呼地掀帘出了內室。
卫氏正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,突然见自己的丈夫怒气冲冲地出来,忙跟上去。
“老爷,你这是要去哪里?”
“去和柳公子谈亲事。”
什么?卫氏一听,忙跑上前阻止“老爷,你可要三思啊,那柳家,门第太低了些。还是平

,我们珍姐儿是要做世家主⺟的,怎么能嫁得如此随便。”
傅万程正窝着一肚子的火无处撒,闻言一把推开她“我做事,还用得着你一个妇人来教。你只管教女儿以后相夫教子就行。”
卫氏被他推了一个踉跄,等稳住⾝形,就见他出了怡然院的门,朝外面走去。
且不说傅万程和柳家人如何议亲,但说傅家二房夫

俩连夜收拾好,次⽇赶早就带着老⺟亲搬出了傅府。
傅万程没来相送,和柳家的亲事已定下。卫氏忙着安慰哭闹不休的傅珍华,

本就顾不上。
傅柳两家定亲,还有傅家二房另立门户,这样的大事,安总管自会禀报给芳年。芳年是真没想到,傅珍华这一世居然会嫁进柳家。
柳家人品

且不提,在前世里,倒是一直风光。只不过傅珍华不是发

,而是平

,加上柳公子后院里的那个女人,都不省油的灯。傅珍华嫁过去后,不会有好⽇子过。
她沉昑一会,向安总管打听了二房现在的住处。得知是离举业巷不远,还是前世里的那间宅子,暗自点头。
“王妃,可要老奴备些贺礼送去傅家大房?”
“不用。”她想都没想,直接拒绝。
傅珍华想谋害她的事情,她还没有算账,怎么可能做戏给别人看她们姐妹情深。现在他们二房和祖⺟已搬走。那傅府于她而言,彻底没有关系。
平

,本就是比妾好听些。她真想亲耳听听傅珍华一番算计,落到成为一个商户子的平

,是何滋味。
“我娘家那边同样不要送礼。”姓元的故意制造她不受宠的假相,她还是不要逞一时之气,坏了计划。
安总管应声退出玄机院,四喜见芳年没有注意自己,放下手中的东西,悄悄追了出去。
“安总管,请留步。”
“四喜姑娘唤老奴何事?”
“奴婢替我们王妃问问,王爷出门,几⽇能归?”
安总管世故的眼神闪了闪,垂眸答着“老奴不知,王爷出门,从不说归期。等时候一到,自会回府。”
四喜有些失望,挤着笑容答谢,转⾝进屋。
她一进內室,就觉得有些不对劲。不光三喜直直地看着她,自己的主子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。
“王妃,是奴婢多事,想着王妃天天思念王爷。于是擅自做主去问安总管,王爷几⽇能回来。”说完,她极小心地偷偷瞄芳年的脸⾊。
芳年的脸⾊淡淡的,目光微沉。
或许前世里,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。要不是刚才三喜玩笑般地提起,自己都没想起来,她的丫头们都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。
她的眼神巡视着四喜的相貌,四喜长得比三喜好,标准的看瓜子小脸,清清秀秀的。
上辈子,四喜就常替她打探裴林越的行踪,她还道是丫头忠心。或许是裴林越一直不理睬自己,所以四喜最后只能嫁给裴府的下人。
要是她与裴林越成了真正的夫

,四喜会不会最后成为裴林越的姨娘?
她不知道,住事已矣,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。但现在,四喜这般积极打探王爷的去向,她的心里极不舒服。
“你做得不错,只是王爷

子不好,你以后少打听。免得惹怒了他,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她淡淡地说着,四喜垂首答应着。低头间,发间的红⾊珠花全部显现出来。极为

丽,无比刺眼。
“你和三喜都是自小伴我长大的,眼下你们年纪都渐大,⾝为主子,少不得要替你们打算。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三人,你们不必隐瞒,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婆家,尽管说来。我必替你们仔细掌眼,体体面面的把你们嫁出去。”
低头的四喜咬着

,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,暗骂自己刚才没沉住气,叫王妃瞧出端倪。同时心里有些隐隐奋兴,想着不如趁机向王妃表明心迹。王爷不可能只守着王妃一人,总会纳妾。自己是王妃的丫头,总比外头的女人強。
“姐小,奴婢可不想嫁人,就想一辈子侍候姐小,将来侍候小主子。”
“奴婢和三喜姐姐一样,也不想嫁人,愿意一辈子侍候王妃和王爷。”
两个丫头,听着答案差不多,实则大相径庭。三喜称自己为姐小,只想侍候自己一人。而四喜,却是要侍候王妃王爷,意图明显,毋庸置疑。
“你们都不嫁人,那可不行?嫁人后照旧可以留在我⾝边,当个管事婆子,手下带着丫头们,岂不更威风?”
三喜一听,嘻嘻地笑起来“奴婢听姐小的,姐小可得帮奴婢掌眼。还有王妃说的管事婆子,奴婢想想都觉得威风。”
芳年赞许一笑,算是保证。再看向默不作声的四喜,心里冰凉一片。四喜果然存了做姨娘的心,前世里,怕是同样存了心思。只不过裴林越连自己都不亲近,一个丫头哪能⼊他的眼。
“四喜呢,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,我一起帮你相看。”
“王妃。”四喜终于抬起头,被芳年眼里凌厉的光刺得重低下去,心咚咚地跳着。狠下心回答“奴婢不想嫁人,只要一辈子侍候主子们就心満意⾜。将来王妃有了小主子,奴婢还能替王妃分担一二。”
芳年抿了一口茶⽔,虽然不意外这样的答案,终是觉得心寒。
三喜四喜是自己的陪嫁丫头,一般嫁出去的女子,都会有几个陪嫁丫头。这些陪嫁丫头中,在主⺟有孕期间被抬为姨娘的不在少数,也难怪四喜会动心思。
若是在前世里,自己和裴林越成为真正的夫

,说不定她真的会把四喜提为姨娘。那时候裴林越的妾室多,左右是纳妾,还不如纳个自己的丫头,心向着自己。
但重活一世的她,却不愿意。她好不容易再来一次,是老天看她憋屈了一辈子的补偿。她如果还继续憋屈自己,那还有什么意思。
且姓元的说过,以后,他只会睡在有她的地方。他们之间,

本就不可能容下另一个人。
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?”她再问一遍。
三喜急得跺脚,暗气四喜脑子糊涂。
四喜咬咬

,跪在她的面前“王妃,奴婢自小与王妃一起长大,对王妃忠心耿耿。王妃将来有⾝子,王爷⾝边总得让人服侍。奴婢一心向着王妃,必会替王妃守着王爷,不让别的女人有可乘之机。”
芳年放下手中的杯子,神⾊冷淡,紧紧地看着她。她上⾝穿着藜草⾊的合襟绫袄,下面是青绿的裙子。正是妙龄年华,眉眼描过,颇有些姿⾊。
这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!
“四喜,你口口声声对我忠心,你可知道我要的忠心是什么?是绝对的忠诚,而不是打着替主子着想的名号,肖想我的男人。王爷是什么人,哪里会是你一个丫头能攀得上的?你存着这般心思,我实在是不敢再留你。”
“王妃!”
“姐小!”
三喜和四喜同时惊呼出声。
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,世间人情冷暖看得透透的。对于两个丫头,她是有心弥补,但绝不是拱手相让自己的男人。
“四喜,眼下有两条路。我替你安排一门亲事,把体体面面的嫁出去。另一条路,就是送你回傅家,让我娘定夺。”
“王妃!”四喜一把抱住她的腿“奴婢一片忠心,处处为王妃着想…”
“你是为我着想,还是想我的丈夫?”芳年语气已不复平⽇的温和,变得冷漠凌利。
“王妃…王爷⾝边迟早会有其他的女子,奴婢是王妃的人,总比外人好…再说…王妃还念着裴公子,不愿与王爷房同,奴婢愿意效劳…”
“住口!”芳年大喝“看来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太过信任你们,才让你如此放肆。三喜,你去请安总管!”
三喜怒其不争地瞪了四喜一眼,听命去请安总管。
很快,安总管赶来。
芳年指着跪着的四喜“劳烦安总管跑一趟,派人把我这个丫头送到我娘家。并转告我娘,替她挑一富户,送她去做姨娘。”
安总管领命,朝四喜做一个请的势姿。
“王妃,别赶奴婢走…”四喜扑在芳年的⾝上,痛哭流涕。
“我们主仆一场,我自认为仁至义尽,你好自为之。”芳年不看她,别过头去。
“姐小…”三喜嚅嚅地开口,想替四喜求情,被芳年的冰冷的眼一看,吓得咽下将出口的话。
四喜哭了一会,见无法挽回,心恨主子绝情。
半个时辰后,她咬着

,无奈地跟着安总管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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